我收藏的电车票 杜 鹃 有了快捷的交通工具,人类生活的节奏就变得快了起来,人生的时间也好像长了好多,人生的意义变得更加丰富多彩。我就是在一次有意义的历史瞬间,开始收藏了第一张有历史意义的电车票。 那是1975年的12月10日,一个寒冷的冬晨,我和同学约好了去复旦大学看电影。那时看一次电影好像也不容易,特别是看不化钱的电影,而我居然会同意一清早从市中心赶去边远地带,是因为去看阿尔巴尼亚电影《第八个是铜像》,那个片子还居然在一清早七点多放映。从淮海路坐18路电车去虹口公园,再换3路有轨电车去复旦大学,一路上车也不挤,因为五点多时还没有赶着上班高峰时间。那天清晨的3路有轨电车也没什么异样,叮叮当当地开到了复旦大学。现在我已经忘了这阿尔巴尼亚电影《第八个是铜像》的故事情节和任何镜头画面,只模糊记得那电影海报上有个戴着船形军帽的战士,可我却永远忘不了我回来时已坐上了93路公共汽车,再也没有了3路有轨电车。从那天起,上海废除了最后一条有轨电车线,我去复旦大学时乘坐的3路有轨电车,是到了终点站后就进车厂报废了。 我坐在93路公共汽车上,拿着那张面值八分而加盖着“一角”二字的车票,既感到幸运,又感到遗憾。幸运的是我见证了这个历史时刻,送走了最后的3路有轨电车,坐上了刚开第一天的93路公共汽车。遗憾的是没把刚才坐3路有轨电车的车票保留着,失去了一个机会。 后来看了上海有关电车的史料,才知道上海的有轨电车竟比公共汽车使用得还早十多年,在1908年2月,上海法租界开通了第一辆有轨电车,3月5日,上海公共租界又开通了有轨电车。而无轨电车则在最早在1914年11月开通,公共汽车则最早在1924年10月9日开通,而现在上海人稀奇的双层公共汽车则最早在1934年4月1日就有了。 当我在那张93路公共汽车上买到的加盖车票背后写上“1975年12月10日清晨,上海废除了最后一辆有轨电车”,那时心里想的是,我们废除了落后的有轨电车,用上了新型的公共汽车,那是新中国又强大了。那时还真是那么想的,根本没有现在那些“环保”啊什么的“绿色”思想! 到对历史有了些观念意识后,收藏一些老的、新的车票,还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了,那会让你对一件新事物的诞生有一个宽容接纳的心态。 据史料说∶刚开始的电车从静安寺驶向外滩,那车厢里只坐了二十四个人,还有一半是洋人。因为当时上海人刚接触电,只是知道用电会把灯点亮,也明白触电会死人,所以有“坐电车会触电”的谣言,于是,坐电车的人大多是见过世面的人了,像第一次在电车上坐着的中国人就有上海总商会的头面人物朱葆三、虞洽卿等不怕触电的。 更有意思的是,上海有个叫王无生的文人反对无轨电车,在《神州日报》上写社论痛骂洋人搜刮金钱,断绝我们一般人力车夫的生计。捍卫民族经济的声音也让洋人害怕,于是居然派巡捕四出捉他,把王无生硬是逼出了上海。 当然,经济上的冲撞也有广泛的政治、文化背景,洋人们为了在殖民地推行他们认为合理的制度,过他们舒适的文明生活,就会做出让中国人感觉非常无理的举动。洋人们在有轨电车后加一节拖车,不设二等,直接称为三等车,卖三等车票。把洋人坐的车厢叫头等车,而中国人穷,只能坐坐三等拖车,这就是一种经济歧视和种族歧视,这种把中国人民当三等公民的态度,自然会让中国人民感到十分愤慨,于是,常会在这三等车厢中怒吼出反对帝国主义列强之声。而我收藏的那几张三等车票,自然也是那个时代的见证。 抗战时,日军侵入上海,焚烧屠杀,把上海的繁荣化为灰烬。当时有辆16路电车是由曹家渡沿着苏州河行驶的,由于眼前是一片断墙残壁,十分荒凉凄惨,好多人坐在车上伤心落泪。有一次日军飞机轰炸苏州河北,一颗炸弹扔到了苏州河南边,正中16路电车,死伤了三十多乘客。中华书局的《辞海》编辑胡君复老先生家住澳门路,不忍看这让人吃不下睡不着的情景,出外再不乘16路电车。我藏着的那张日本占领上海期间的16路电车票,让我永远记住那个悲惨的时代。 旧时代的电车票是陈旧、灰暗的,随着时代的变迁也越来越少,越来越受到收藏品市场的追捧。其实,新时代的车票也同样值得我们继续关注,不少“文革时期”的语录车票就是很有特色的收藏品。同样,前几年风行一时的广告车票也很有收藏和观赏价值,特别是那张目前唯一惹了广告语官司的仙鹤墓园广告车票,必将会成为珍稀票品。至于三枪集团的那套不知有多少张才算一套的广告车票,更将会成为车票收藏家的掌上明珠,其收集齐全之难,一点都不亚于中五百万大奖! 收藏车票,是好多人不屑于做的事,可我从这小小的车票里看到了历史,看到了人类生活的进步,看到了人性的闪光。记得还在读书时,有一个同学常骑车去那些车站捡车票,甚至去很远的终点站,当然,他捡车票不是为了收藏,而是为了报销车费,或转卖给别的同学报销,为自己家多攒一些钱,这是那个什么都斤斤计较的年代里一个陈旧的故事。可这个故事的背后,不是还会告诉我们更多的故事吗?我看到我的那些电车票,常常想起了那个同学,那些故事……
|